“清华文学之夜”分论坛“清华园里的科幻写作”活动回顾

2021.11.26

主持人:借着清华110周年校庆的机会,我们非常高兴能在今天下午请来多位已经毕业的、从事科幻相关工作的校友,一方面请他们回母校来看一看,另一方面,这也是我印象中第一次把清华毕业的科幻作家集中召集在一起,进行专场亮相。

今天的活动是下午和晚上,所有嘉宾会在晚上的“清华文学之夜暨朱自清文学奖(2020)颁奖典礼”集体亮相,所以我们借用了人文学院最大容量的场地,以免换场。据我了解现在是期中考试阶段,很多同学正在准备考试,也有同学去参加其他的活动,但是今天仍然来了不少坚定的科幻热爱者。所以我想其实来的人具体有多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每一位听众都是清华非常优秀、宝贵的人才,只要我们的活动能对哪怕一个同学产生启迪也很好。

所以今天我也非常高兴能把一些老朋友和新朋友一起召集到这里,以我们中文系和文学创作中心的名义集结起来跟大家做一个深度的交流,跟年轻的学弟学妹们来谈一谈他们成长的经验、学习的经历,和走上文学艺术和影视创作道路的心路历程,希望和大家有深入的交流。我相信今天来参加活动的朋友肯定都对于嘉宾有一定的了解,希望听到他们非常恳切的发言。由于这个机会非常宝贵,我们也邀请了摄影团队以留下珍贵的影像录像,希望120周年校庆的时候再播放这些影像,也请大家再继续参加我们后续的活动。简单介绍一下,我是今天下午这场论坛《清华园里的科幻写作》主持人贾立元,作为中文系的教师、文学创作与研究中心的执行主任,同时也作为清华科幻协会的指导老师进行主持,我们清华科幻协会的同学稍后也将代表协会赠送礼物。那么再次欢迎各位嘉宾!嘉宾们的座位顺序是按照进入清华读书的年份早晚依次排列,我先简单地介绍一下,待会再请他们自己进一步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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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席嘉宾

第一位是著名科幻作家,潘海天老师,代表作是《大角快跑》,他同时也是著名的奇幻小说作家,我国著名的奇幻设定九州系列的原创作者和发起人之一。

第二位是著名科幻作家,江波老师,代表作有《银河之心》三部曲、《机器之门》等。他最近为大家熟悉的作品是《移魂有术》改编成了科幻电影《缉魂》。

第三位是科幻作家、导演查杉老师,他的代表作是根据自己小说作品导演的同名科幻短片《地下室富翁》。

第四位是著名的动画电影导演、编剧梁旋老师,据我了解有计划要拍摄科幻电影,之前最为大家所熟悉的代表作是《大鱼海棠》。

接下来是大家都非常熟悉的著名科幻作家郝景芳老师,代表作《北京折叠》。

90后青年科幻作家陈梓钧老师,代表作《闪耀》等。

还有人文学院毕业的修新羽老师,她是著名的青年作家,不限于科幻文学的创作,代表作有《城北急救中》。

还有一位更年轻的、也是我们人文学院毕业的宋婷女士,我就不能管她叫老师了,因为我是她的老师,是AI和区块链艺术家,她的代表作有《肤色巴比塔》。

今天我们的第一个环节,是请每位嘉宾依次做一个简要的自我介绍,包括自己在清华的求学经历、现在从事的工作,重点谈一下自己在什么契机下走上了文艺创作、特别是科幻创作的道路,那么就按照入学顺序,请潘海天老师先讲。


潘海天:大家好,我是潘海天。我是1992年入学,在清华建筑学院,没想到我是这里(年级)最大的一个。其实我在高中的时候最喜欢看的不是科幻,而是童话。我高中的时候一直在买郑渊洁的《童话大王》,一直看那个杂志;上了大学后我说如果再看童话可能会被同学耻笑,“这么大的还看童话,太幼稚了”,所以就想要找一个替代的杂志来看。我想了想,科幻可能跟童话是类型最接近的一种文本,就在清华南门外的杂志亭找,找到了《科幻世界》,我就买了它回去,很高兴。我同学一看那个杂志,说“你这么大了还看科幻,太幼稚了”。

所以,那个时候我们如果去书店里面找科幻的书,都是要到儿童文学部去找,其实所有的科幻都被归类为儿童文学了,包括那个时候科幻作家的协会好像也归属在儿童文学的范畴下面。但是不管怎么说,我看科幻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看起,然后开始尝试写。我觉得写作的门槛是比较低,我相信在座的同学只要提起笔都可以写。进入写作的大门很容易,但是走进去之后你会发现,越走坡度就越陡峭,到后来越靠近山峰的地方几乎是寸步难行。我到现在仍然不觉得自己对写作了解很多,我仍然觉得写作是一件很困难很困难的事情。但是我觉得,只要坚持下去,在这条路上一定能走到你的努力所能到达最高的那个点。谢谢大家!


江波:大家好,我是江波,我是1996年进入清华的电子工程系,当时的专业是微电子专业,现在好像微电子已经独立出来变成一个叫微纳电子系了;后来2000年成为硕士,所以在清华又多读了三年,2003年硕士毕业的时候离开了清华。之后的经历也比较简单,我连续在三家外企待过,在2017年7月17号这个比较好记的日子,我从最后一家公司离职了,之后主要是从事科幻小说的写作,科幻查创作可以说是我的职业了。

我踏上写作这条路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我从小就喜欢写点什么东西,当然那个时候没有开始写科幻,就是写点杂七杂八的感想。最大的一个契机应该是在1997年到1998年的时候,《科幻世界》在清华举办了一个征文比赛,因为组织者恰好是我的两位同学,我就参加了。我对清华科幻协会进行过“考古”,就是考察这个协会的历史到底是什么样子。根据我看到的情况,它(科幻协会)中间中断过两次,然后最古老的那一届就是我同学办的,他们办的时候当时还把郑文光先生请过来做了一次活动。参加了那次《科幻世界》的征文比赛并获得三等奖对我来说是一个鼓励,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持续不断地写科幻小说。当时清华是有BBS,相对来说就是有一个电子发表的渠道,登不上杂志就先发在BBS上,在BBS上能够得到同样爱好者的反馈,大家会给你一些评价和建议,有善意的也有恶意的。当时的BBS对于我是一个非常大的帮助。

最后就是在2003年我快要毕业之前,收到了《科幻世界》的一个电话,说我的一篇小说终于被选中了。我这个故事就是经历了漫长的、四五年持续不断的写作,到最后终于能够发表一篇小说,此后我也在持续不断地进行创作,大概是这么一个过程。所以潘海天刚才跟大家说科幻文学写作的门槛是很低的,我觉得的确如此,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能够坚持不断、持续不断地进行创作,这个事情对于文学这条路来说是非常非常重要的,算是我的一点经验之谈,谢谢大家!

   

查杉:大家好,我叫查杉,是机械系的2000级。我进入科幻圈的资历比较短,所以跟各位大佬坐在一起压力很大。我现在是作者和导演,写科幻小说的同时也会拍科幻的短片,小说没拿过什么奖,因为写得很短,没发表过多少篇,科幻的短片我倒是拿过奖,我是为什么走上这条道路呢?因为我从上学的时候就很喜欢拍东西,那时候是零几年,刚有DV这个东西的时候,我们在清华拍了很多东西,到2006年的时候还拍了一百多分钟的算是学生电影,在大礼堂公映,后来就毕业了。毕业之后在互联网行业工作这些年,对影像的梦想还是一直没有磨灭,所以后来辞职去做了一家小的广告公司,等于在拍广告过程中磨炼一下自己,大概磨炼几年之后,觉得可以试着拍故事类的东西了,从哪个方向进行发力呢?可能是由于理工科的背景,又喜欢科幻,就尝试一下,这是很晚了。

从2018年开始,因为也不知道要拍什么,也没有那么多现成的故事可以拍,所以就尝试着一边写小说一边来拍,小说也很幸运的后来被《科幻世界》发表了一些,现在基本上还在持续在这个道路上进行努力,也有科幻的剧集在筹备中,不知道今年能不能有机会和大家见面,但确实在做相关的努力,小说也在写。以前跟影视圈的朋友一起,我一般说自己是写科幻小说的,然后跟科幻文学界的朋友讨论,就说我是科幻电影导演,大家就觉得有点意思,但是今天在座很多科幻作家的大佬,又有著名的导演,导致说什么都比较尴尬,所以我就基本上介绍到这儿,希望以后能跟大家有多多的交流机会。谢谢!

   

梁旋:我好像也有这种尴尬,因为我的科幻作品现在可能还没有,我是一个即将要创作科幻作品的作者。最开始走向创作这条道路是因为清华把美院合并了,美院新生就在这里上大一。然后我就偶然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好朋友,叫张春,有一天约在食堂见面,见面后发现他是美术生,头发是染成金黄色的了,这就给我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跟他成为好朋友以后,我在大三从清华热门工程专业退学,那时候就面临一个问题:怎么养活自己?因为已经不想跟家里要钱了。我当时决定跟张春一起合作做动画短片,去参加一些比赛,然后我们就专门挑那些有奖金的比赛去参加,当时看到有一个搜狐举办的显卡的比赛还有十天到截止日期,要求就是去推广他们的一个非常专业、非常好的显卡。我就做了一个创意,大概是讲一个色盲的女孩进入一个奇幻的世界,经历了很多很神奇的事情,最后她走出了这个奇幻世界,重新看到色彩,最后出现这个显卡,就这么一个创意。张春把这个创意制作成七分钟的动画短片,使我们如愿以偿的拿到了一份奖金,是5000多块钱的奖金再加上一块显卡,(我们把显卡)卖给一个发烧友后,总共拿到8000多块钱的第一桶金。

后来我们就决定每个月去参加一次比赛,这样我们可以把房租给交了,也可以养活自己。所以在2003、2004年我们就每个月参加一个比赛,一共参加了有那么十几个比赛,《大鱼海棠》的短片就是其中一个比赛作品,在2004年的5月份做的,最开始本质上也是一个广告,但是我就是想在广告里面给它做出创意。然后因为我们每场比赛都能达到比较好的名次,我就觉得我们也许有一些天赋,可以把作品做得更成熟一些,所以就成立了公司,决定要做一部动画电影长片。当然花了很多的时间,去找钱、搭团队,到2016年的时候才最后让这部《大鱼海棠》上映,上映完以后我又开始继续在做《大鱼海棠2》的创作,也在开发别的电影。我接下来一部电影打算要拍科幻片,所以就认识了江波老师,江波老师给我推荐了四个特别有才华的新人,我今天发现都在这里,都怀疑江波老师是组织了这次活动,大概就是这个情况,谢谢大家!

   

郝景芳:大家好。我写科幻还挺自然的,因为我本身是在物理系,后来研究生阶段是在电子物理,学物理学不好的人就写点小说来排解一下生活的郁闷。我当时大一到大三的时候其实写得不多,大四推了研究生,那个时候相对比较闲了,我就开始慢慢专心地写。然后也是在科幻协会里面有一个中文比赛,就是刚刚讲的“九州”科幻的中文比赛,我投了一个小说,那篇算是我当时大学写完整的第一个科幻小说。后来结果得了比赛的一等奖,认识了一些《科幻世界》的编辑,就开始给《科幻世界》投稿,投短篇,也投中长篇。我从大四开始写,尤其读研究生期间本身也是读电子物理,所以一边读书一边写,还是挺自然。当时我在清华就住女博士的W楼,在里面住了六年,作为女博士特别高兴的一件事就是,因为一个人住一个房间,就没人打扰。每天早上起来除了去实验室、办公室、图书馆以外,剩下的时间都可以自己在那儿写小说,这种生活特别适合我,我觉得自己是一个人住一个房间,住五十年也不会觉得闷的那种人,所以就特别高兴。

当时好多小说都是在读博士期间写的。后来博士阶段我转到经管学院读经济学博士了,读完经济学博士我去了一个国家智库,是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下面的一个智库,在那边工作的时候也写了一些科幻小说——《北京折叠》就是当时在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那边工作的经历来写成的。出来之后我现在是在从事创业,做儿童教育。我为什么一直都不会说把学文学或者是说写作当成一辈子的职业,最主要的原因是我还是一个需要从生活里很多地方获得灵感和体验的人。《北京折叠》也是来自于我当时的那个经历,不管是去做流动人口的研究还是去开经济的会议,像我们原来单位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我写的那个经济会议里面谁是谁,这种都是从我的工作经历里面得来的写作灵感。我去年出版了一本纯文学现实主义的小说,叫做《长生塔》,那个小说源自于我当时去陕西做社会调研遇到的一个上访的事情,以及很多经济学界的事情,我就把它们写进去了。

所以,我还是蛮需要有不断在一些领域里面学习、工作的经历,这些经历慢慢会转化为我写小说的素材来源,像我今天上午还刚给腾讯教育提交了一份关于未来教育的小说,他们让我写一篇,结果我写了三篇。为什么我现在写这个能写得特别快呢?因为我现在做教育,天天都沉浸在做教育、做内容、做课程,跟孩子、家长打交道,在这样一个过程当中就会有好多想法。我自己觉得以后还是会继续写,但是可能永远不会做一个作家,写作会在我各种各样不同的工作领域之外,把我在生活中和工作中见到的合适的题材转化成想象力的作品,可能这个是比较适合我的生活方式。我属于那种要是不工作了就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人,所以我很佩服专业作家,我自己一直会把写作当成生活中非常重要的情感输出出口,所以我从原来在中学、大学以来,一直都是有任何的烦心的事就写作,只有写作会让我不管遇到多烦心的事,都可以安心和快乐起来,真正舒服起来。所以写作不是我的压力来源,是我释放压力的方式,我有好多糟心事其实都通过写作最终把它输出出去,让我得到很大的缓解,写作对于我来说就像吃饭睡觉和呼吸一样。谢谢大家!

   

陈梓钧:大家好,我叫陈梓钧,相对于右边在座各位,我可能小了好多年了。我2011年入学,是妥妥的晚辈。我现在是在做科技设计的相关工作,开始结缘科幻可能也与此有一点相关。在我初二的时候,我的老家的珠海航展经常有各种战斗机飞来飞去,我从小看这些,就成为了一个军迷,在2007、2008年的时候,军迷有很多的军事网站,有好多帖子说现在中国军队发展怎么样了。我看到了有一个很长很长的帖子,叫《球状闪电》,我往下看,然后发现中国原来有这么神奇的事情,看到最后才发现这是科幻小说。由此认识一个作家叫刘慈欣,后来看着他的小说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当时就想有朝一日如果能写出像他这么厉害的小说就好了,从此就结缘了科幻,后来我发现这位是真正的大师,一开始就是想做到(刘慈欣)这种高度是非常难的。

后来到了大学本科的时候,我的另外一个想法出现了。当时我是在航天航空学院工程力学系,当时搞了“钱班”(钱学森力学班),想培养各方面兼备的人才,就是他的课堂选择比较自由,有很多的课程。当时想这是很好的机会,可以学习各种各样的东西,学习的东西正好对科幻写作有很大的帮助,所以当时选择了很多课。后来就选了张有宏老师的《天文学导论》,那个课上最后有一个大作业,要读自己选择的一部天文学著作,然后写它的读后感,当时选的著作叫做《勒维特之星》,就是讲人类怎么标定宇宙的大小,标定天体的距离。看完之后我产生了一个很神奇的想法,如果光速在宇宙中是变化的,那么它的物理规律不均匀,我们测定的宇宙大小就会很不一样;当时还有很多心理上的困惑、学业的压力,找不到一个发泄的出口,在这种情况促使下我动笔写了我的第二篇作品。第一篇投稿没有发表,第二篇作品才是真正第一篇在《科幻世界》上面发表的科幻小说,从此之后我选择迈入科幻创作的大门。

我特别羡慕郝景芳老师读博士期间的生活状态,可能理科或者工科的博士(与文科博士),或者是男博士和女博士差别挺大。我创作的东西都是在本科完成的,原本想着读了博士之后希望能够有一点时间进行创作,后来发现攻读工科博士非常地忙碌,天天在实验室里忙得不行,回到宿舍可能都是半夜了,躺在床上就倒头睡了,没有时间去想宇宙之外的事情。所以我在博士期间一直都在攻读,没有什么作品,现在毕业后基本上就是工作了。当然也还是心怀理想希望能实现,现在也是努力向各位老师看齐,希望以后能有更多的作品得到大家的指正,谢谢大家!

   

修新羽:大家好,我是修新羽。我是2012年来清华哲学系读本科,之后又继续在清华哲学系读了硕士,前年才刚刚离开这里,所以这次回来感到非常亲切。我写科幻的起点其实不是在清华,是在十年前,2011年。当时在《科幻世界》的校园之星栏目发表了第一篇科幻作品,拿了他们当年的“少儿凡尔纳”奖,拿了之后觉得自己人生中的第二篇作品——人生中第一篇作品是当年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后就发在了《萌芽》上面——第二篇作品就发在了《科幻世界》上,感觉很受鼓舞。现在我已经毕业工作了,在青年文学杂志社当编辑。我记得当时大一刚来学校时经常参加社团和学生会的面试,人家听说我写小说就经常问我这样一个灵魂问题:你为什么不去北大?我就跟他们解释说,因为我写的是科幻小说。他们就会露出非常了悟的表情,似乎觉得我来清华来对了。

来了清华后,我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就是清华好像工科更多一点,跟我之前想象的还不是很一样。我之前以为清华有航天、生物、物理等学科,这种非常有神秘感非常“科幻”的内容会比较多。来清华之后,发现周围人各种忙于搭实验台子啊、洗试管啊、拧螺丝啊,科学家一下子在我的眼中就“祛魅”了,那种科幻作品里不会写的琐碎细节一下展现在我面前了。这也让我更加真实地体验到了所谓科学家、所谓科研人员的贡献和他们的精神,我意识到所谓科研奉献不是一两句口号,而是在你日日像苦行僧的生活中去实现的。这是清华在科幻道路上给我一些新的启迪,它让我开始思索科学的本质是什么,以及科学究竟会给参与其中的每个人带来什么。

因为(陈梓钧、宋婷)我们几位年纪比较小,当时我们来清华之后,在校园里面是有一些交流的。虽然说久仰了很多学长学姐,但一直没有机会在清华里向各位有过请教,所以这次很感谢贾老师给我们这样一个机会,让我们坐在一起交流。

   

宋婷:大家好,我是宋婷,是2013年入学的。刚刚新羽师姐跟我说,“婷婷,好像只有你一个人本科是中文系”,我说“太有意思了”。其实我跟查杉师兄去年冬天和其他几位青年导演一起在南京牛首山上度过了好几天,因为我们导演的片子都入围了蓝星球科幻电影节。我现在主要的职业状态是一名AI和区块链艺术家,其实我是去年中国AI艺术品和区块链艺术品拍卖记录保持者,也在今年传统艺术拍卖春拍上有些合作官宣。

我走上科幻创作道路的契机特别有意思,其实就是贾立元老师。如果没有贾老师,我是不会走上科幻这条道路的。因为我的家人很多是教古典文学的中文系的大学老师,我小时候曾一直特别不接受科幻。结果没想到在我毕业前的最后一年,贾老师在清华开设了《科幻文学创作》课。选修之后我发现原来还有这么美妙的一种语言,它可以表达很多我想表达的东西。新羽姐刚刚说到了她来到清华之后一些科学的细节在她的眼中被祛魅了,那对我来说科幻好像是打开了我对信息科技谕示的触角。从19岁开始,我就在参与组织中国开源技术活动,当时在推进docker这项数据分布式存储技术。后来我在毕业那一年,是某开发者组织的负责人:如果我没有遇到科幻,我眼前只是可知而未知的一切,遇到科幻之后觉得想象力被释放了。所以会“把科幻作为方法”,在自己的创作上体现。去年跟查杉师兄相遇在南京的蓝星球电影节上。我展出的实验短片其实还算挺有意思,是我跟对抗生成神经网络算法一起完成的、女性主义短片。我觉得科幻给了我更多的表达可能,也是像新羽师姐一样,非常感谢贾老师,能够到这儿来跟各位前辈老师多学习。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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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现场照片

主持人:谢谢各位嘉宾分享了他们在清华的学习和创作经历,有的朋友虽然认识很多年,但是我也很少专门去了解他们在清华的回忆。我们第二轮话筒的顺序就这样再倒过来,一个一个传回来。第二个问题是请各位老师们谈一谈,你们在学生时期,在清华的哪一位老师、哪一门课或者是哪一次经历让你印象特别深刻,后来对你的生活和创作产生了影响。就从宋婷开始。

宋婷:顺着我刚刚说的话继续往下说,对我的生活和职业生涯影响最大的可能就是贾老师开设的《科幻文学创作》。

主持人:(笑)你换一个别的来说。

宋婷:好的,彭刚老师的《西方经典研读2》。其实贾老师的课对我的影响还是是很大的。我在上大二时选修了我们人文科学实验班必修课:彭刚老师的《西方经典研究2》。这门课是从马基亚维利开始读到康德。彭刚老师鼓励我们能读英文读英文,能读德文读德文。把这些书啃下来对于我后续做AI和区块链艺术创作都有很深远的影响。我依稀记得彭刚老师说过的几段话对我影响很大:第一段话是说当你去走进原著,你会发现我们的科技在发展,但人类的头脑有本质的进步吗?2000多年前的古希腊先哲留下来的智慧,在今天可以被你替代吗?人类改造自然的能力有所提高,可是人类对本质的追问,人类的头脑有更深层次的进步吗?然后他就说,所以,同学们,当你翻开一本书走进古希腊先贤的哲学原著里面去,你其实在跟人类曾经拥有过的最智慧的头脑做思维体操,每次之后你的思维都会向前延展,就像肌肉纤维增长一样。

第二段话也让我印象深刻。当时我坐在第一排中间,彭刚老师就说班上同学们说:你们大学本科四年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一个在灵魂上可以终身追随的人。我觉得这段话对我影响太大了。再就是彭刚老师后来上课时、包括万俊人院长也会说的——自然学科面前可能是可知而未知的一切,但是人文学科面前是茫茫一片的荒原。所以大家要去创造,即使一切的“有”都将消失,其实我们自己也是这样。所以这些鼓励了我目前在前沿学科的探索,面前真的就不是可知而未知的一切,而是“没有”,那这个时候就要不停地去创造。彭老师的这些话,包括贾老师,他们在政治哲学、科幻这条路上对我的影响就使我在本科毕业后的一年,参加了中国美术学院的一个挺特别的科幻黑客马拉松。也感谢这次比赛,我在拿到第一名之后,有了人生中第一本科幻小说的出版。这些东西也激励了我,之后能把老师们对我留下的影响好好记在心里面,用它作为顶层方法论指导我自己:无论是平面的还是立体的,文字的还是非文字的创作。我就说这些,谢谢大家!

   

修新羽:因为我自己是哲学系,所以刚才学妹说的我深有同感。确实有一些课程会有形而上的指引,但我们系的课都是形而上的,所以我恰恰对自己选修的特别形而下的课印象非常深刻。我想说一下当初上的景军老师的《人类学导论》课程,他在课上向我们介绍了“人类学的视角”。其实人类学的视角和文学视角是一样的,是一种“他者的眼光”。景老师给我们播放过一个纪录片,是关于凉山的。那边特别穷,并且毒品横行。片中这些人下决心说要戒毒,怎么戒毒呢?他们聚在一起,杀了一只鸡,然后把鸡血挤出来举行了祭祀仪式。主持祭祀仪式的人穿了一身白衣,什么意思呢?他说,我就把我的寿衣穿在身上了,我现在说的话如果你们谁不服,你们可以现在上来把我杀死。看到这部片子的时候我就想,天哪,现代社会还在发生这样的事——这些是我完全想象不到的,乍一看有些血腥怪异的事情。然而,只有学会去理解他人、理解不同的社会,我们才能收获更广阔的世界。

所以,这会让我去回顾自己的写作:会不会我关注的东西有点太狭窄了?当我看到了我不理解的东西,我是不是应该去理解它、去思考它背后的成因。对他者的想象跟代入,对我的创作会有比较深的影响。在这里也推荐大家去选这样一门课或者去了解一些人类学相关的内容。

   

陈梓钧:对于我来讲,可能对我影响比较大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张有宏老师的《天文学导论》,刚才也说过了,就是他的一个推荐读物。课上具体讲的什么我可能有点记不太清了,但是他的阅读材料让我形成了一个意识,就是整个自然科学或者很多现在我们所熟知的科幻剧情设定,它所谓的科学其实建构在几个很简洁或者是很基础的原理或者公理上面,一旦这个公理被稍微搅动了一下、变化了一下,就会产生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和可能性,这种可能性和世界又会带来更令人惊异的审美冲击或者说丰富的剧情。这个课程让我找到了一个获得创作题材的办法。另外一个课是《高等代数》,这个课其实我学得很差,每次做作业的时候都很艰难,考试的时候也比较垫底。但是这个课是非常挑战智商的课,全是抽象的代数符号、有群论和环论,各种抽象的原理和公理,组成更加抽象的东西。每句话的中文字是什么意思都知道,串起来是什么意思就都看不懂。经历了一个学期,毕业班的时候,我忽然发现了我具有能够构思两三万字级别的复杂剧情的思维能力。之前我是没有这个思维能力的,想剧情的时候自己就先想乱了,但是这个课让我一下子感觉对两三万字的这种规模的中篇也好、短篇也好,产生一种全局的掌控,这个可能是所谓的“不用之用”,学了高等代数之后对一些东西抽象的、结构的思维能力提升了。这对我帮助挺大,至今还在受益。这是我经历比较难忘的两个课。

   

郝景芳:我的感受特别一样,给我帮助最大的就是“四大力学”,我真的强烈建议各位同学能修就修。我现在也有一个人生小目标,将来到我退休的时候,还能回学校把我原来没学明白的那些数学和物理,以及更高等级的一些课去学一学。因为真的就是这种感受,当你能够把一些抽象的符号、公理和变化的逻辑体系给推出来以后,人生就不一样了,世界都不一样了。真的,那种感受特别好。四大力学的分析力学给我带来的影响,就是看什么事情都是系统性的,因为在分析力学里面力这个概念会被一种系统性的分析方法去做,所以(学完后)做任何事情都是全局的了,像现在我们做企业也是一样。量子力学的美妙对于我整个人生的影响还是持续的,因为量子力学对于整个世界的理解是波函数,那么当你知道世界的本质是抽象的,看到的一切反而是虚象,所有的都是虚幻的,只有数学是实在的。当你把这个世界的本质看穿,颠覆过来以后,人生观一下子就不一样了。统计力学就更是这样了,如果你们把这个社会的每一个人都当成微观的抽象粒子,把社会当成一个热力学系统的话,那么对于这个社会发展的思考本身、看待自己和这个世界关系的感受也不一样。

所以,我觉得当时学的时候是挺艰难,但是这种艰难就是那种穿越了一个隧道以后,进入另外一个世界似的。包括本科时候接触那些数学的思想,像线性代数,线性代数就是正交不同的维度、组合成完备的空间。像这样的概念我本来觉得是理所当然,但是在工作中就发现很多人都不带着这种概念,分析一件事情可能看见了两个因素,就只见树木不见森林。但是你分析一个事情到底因为什么,不能看见两个因素就开始深入地大谈特谈,首先得想想这两个因素是否正交,是否完备,它们是否组成一个关于这件事情的、完美的正交空间,(对方)没有这个思维的话就觉得不能与之交谈。清华给我非常深的一个影响,就是该扎扎实实学的东西就必须得扎扎实实学,没有任何的捷径可取,就是走捷径都是不可取,我还真的特别想回到学校,把我原来没有学好的数学课好好学学,包括一些数学分析、群论,这些我到后面就学不懂了,然后就很不好意思的不再做科研了。但是现在我觉得等有机会,没有那么时间紧张的时候,大不了用两年的时间给一门课啃下来,所以到时候我再好好学一学。

   

梁旋:听了陈博士和郝博士的发言,我真的很汗颜,因为我是微积分只得了3分,所以实在没办法像他们一样讲这么高级的科学。我的理解还是停留在初中的基本物理定律,还有类似于热力学三大定律这个层面,但是我也会琢磨这些定律怎么用在生活当中,跟大家分享两个我自己在生活中想到的。比如说宇宙第一速度,就是逃逸速度,让我想到为什么我们平时的习惯这么难改变呢?可能就是因为本身习惯是要给力,所以需要有一个宇宙第一逃逸速度才有可能从习惯当中逃脱出去,这个速度就是你要从习惯当中逃出来的那股能量。第二个,我们都知道热力学里面有一个熵的概念,熵就是讲有序,说到底生命就是一种有序的组织形式。我在想说为什么我们平时讲规律,三餐要规律,作息要规律,各种规律,包括你的创作习惯也有规律,越规律的事情它的熵会越高,所以说,越规律就会越好,就越符合热力学的标准。我们本身就是要靠定期吃饭,非常规律的一个习惯才能让我们生活下来。所以对于创作来说也是这样,如果想要有比较好的创作状态,我觉得保持一个非常好的节律非常重要,这是热力学定律告诉我的。

我再讲一下对我影响比较大的几本书,应该说是几个作者。第一个,是我在清华的时候看了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当时看这个书就很着迷,他把一个高中生在纽约的两天生活写得这么有趣。后来我回过头想,这些故事本质上讲的是这个高中生在纽约两天见到很多虚伪的事和人,他意识到只有在下雨天的旋转木马上面欢笑的妹妹,才是值得他守护的人。下雨天在旋转木马上转的时候,他就幻想到金黄色的麦田里有很多小孩在往悬崖边上跑,然后他要抓住那些小孩不要让他们掉下去。然后我就在想,其实这个小说冥冥之中给我立下了一些人生指向,我本身创作很重要的动力也是为了一些年轻人,希望给他们更多纯真和真实,这是我创作很大的动力之一。

另外,我觉得一些诗也会给到我创作的帮助,比如说泰戈尔的一句诗,在我写《大鱼海棠》整个故事、架构这个世界观的时候给到了我很大的启发。泰戈尔有一句诗叫:我们的生命就像渡过一重大海的旅程,就是很简单的一句。我就想他为什么会这样描述我们的人生旅程,把人生旅程描述的这么壮阔。因为当时我正在思考怎么处理《大鱼海棠》短片最开始的故事主线,就是一个小女孩得到了一个小鱼,那个小鱼不断的变大,然后她要给这条小鱼找到一个属于它的可以自由的地方。我当时决定改编成电影的时候,没有找到很好的故事框架和世界观,泰戈尔这句诗给我的启发就是,如果把我们的人生旅程比作成横越大海的旅程,那什么样的东西可以横越大海?是不是只有很大的鱼、巨大的鱼才可以,那我们的人生旅程其实就是横越大海的旅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比喻呢?也许这个比喻就是我们的灵魂。我就想到也许这个大鱼就是我们活着的灵魂,我们生命的旅程就是从海的这边游到海的那边,死了以后我们会变成小鱼,然后来到那个海底世界的天空,被藏在一个如升楼里,然后等了很多年再有一次这样的轮回。泰戈尔的诗当时帮我找到了把这个故事给架构起来的方法。后来慢慢接触到更多的创作之后,我觉得坎贝尔的神话学,他写神话的几本书都是西方创作、包括学电影的必读读物。坎贝尔的神话学是他花五年的时间去读世界上所有的神话,总结里面的共性,写成的好几本书,这些书对我创作出能够传播的故事,我觉得还是有挺大的启发。

   

查杉:本来没有想到哪些课印象特别深,但是通过前几位的启发我忽然想起几件当时比较好玩的事,跟大家分享一下。第一个,我上《大学物理》的第二个学期,当时那个老师特别好,说期末有20分是你们可以自由发挥,写一个对物理的思考或类似的文章都可以。我后来跟老师说,我写一个科幻小说可以吗?他说“也可以”,然后我就写了。如果说这个算的话,是我真正头一次朝这个方向写小说,最后分很低,导致我没有信心把它投到《科幻世界》,如果当时那位老师多给我几分,可能我开始投稿给《科幻世界》的道路会更早一些。还有一个事,刚才梁旋也讲了熵,我想起来我们当时上的《热工基础》。我现在想起来大学里面学的很多东西在创作科幻小说过程中也记不太清了,但是熵这个概念特别常用,所以说用热力学这几个定律相对来说还印象比较多一点,能够记住,也能想起来。《热工基础》当时我记得是在旧经馆报告厅里面上的,不知道这个楼现在还在不在,这个楼有一个特点——每个座位都是单独带沙发,特别舒服,导致每堂课都是全员睡觉。一般课上所有学生可能睡掉20%、30%,那个课可能能到80%到90%,基本上一学期就是睡着下来,但老师脾气特别好,从来也没有因为大家睡觉而说大家。这么多年以后,发现这堂课上的东西竟然能记住一些,也是很奇怪,所以事物也要辨证地来看。

刚才说到我在校园的时候拍过很多短片,毕业的时候拍了一个长片叫《慕遥东南飞》,当时还是盛况空前,所以我觉得还是可以跟大家分享一下。那正好在我硕士快要毕业的时候,即将离开清华就想做一点之前不敢做的事情,就拉了很多小伙伴来做这个事情,最后首映的那天离我的硕士毕业答辩还有18天的时间,我后来还是顺利毕业了,可以想像之前的几个月过的是什么状态,基本上天天把时间拆成无数瓣来做这个事情。这都是我在清华里面很难忘的事,但是经常熬夜确实也有比较危险,在实验室做实验的时候,曾经连续被电打过好几次,后来觉得真的不能这么干了,索性没有出现更大的事故。现在回想起来在大礼堂首映的那一天,全场爆满,以及到最后全都是站票的这个情景还是挺难忘,我也希望能够把这个事情分享给大家,关于课的事留到后面两位说。谢谢!

   

江波:大家好,其他的课程基本上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也没有什么特别印象深刻的课程可以跟大家分享。有两个课有关的事情,第一个是大一第一个学期的期中考试,我们班当时应该是25个人,我的名次应该是倒数第三,然后我记得很清楚那个成绩出来的时候我在床上躺了很久。因为从初中、高中一路上来,一直都觉得自己别的不一定怎么样,考试肯定过得去,结果到清华就完成了我人生第一个挫折教育课。那次考试的确非常地让我觉得失望,但是好在我也挺过来了,这也是一种心理建设。所以我觉得人的一生可能很长,在这个漫长的过程里面可能也会受到很多教育,包括被社会毒打。那么至少我的一个挫折教育课是在清华完成,在大一的时候就明白这个世界上天外有天,甚至比我高出许多的人大有人在,所以这是我对清华课程的第一印象,它造成了我的一次挫折,给我的心理建设提供了很多的营养,这是真的。

另外一个是,我觉得在清华其实有一件事物非常重要,就是当年的BBS。为什么呢?我在BBS上面看到了很多的东西,包括很多原创的科幻小说,我还看到过一句非常重要的话。为了郑重起见,我把这句话原原本本的读出来:“我认为人的一生是不值得过的,可以随时死去,唯一值得做的最美好的事情,你要想做一件事情,彻底忘掉你的处境来肯定它,要满怀激情地做一件事情,生活才有意义,这绝对是生活最重要的真谛。”这句话好像是格非老师说的,我不确定,我本来想向他当面确认一下,但是至少在我印象里在BBS上看到的时候,下面标注的是格非,所以我跟格非老师应该是冥冥之中还是有一点缘分。这句话我还用在我的小说里面,2008年的时候我发了一个小说叫《湿婆之舞》,开篇就是这句话。

我们要找到一些事情去做,主动找到它去做,对于生活意义的也是一样,可能要找到一些事情,认为它值得你去做。比如说像梁旋导演,我非常佩服他,因为他大三的时候直接从清华出去了,那意思是什么呢?就是说在大三的时候他已经找到了他认为值得投入自己的一生去做的事情,这是非常难得的。一个人如果找到一件事情让自己全情投入,持续不断,我相信他在这个过程当中就能够寻找到自己的价值。对我来说可能没有这么决绝,我这个人还是比较中庸,并没有说要全力投入在科幻小说创作当中,所以我经历了很长时间把科幻当做一种业余的调剂,虽然它一直是我的热爱,但是我主要工作生活重心并不是它。

我觉得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事情发生很奇妙的变化,科幻在我生活中的比例越来越大了,甚至变成了我生活的重心,这证明我当初的一些想法也是正确的。我可能做不到像梁旋导演那样子决断的把自己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其中去,但是至少我做到一点,就是在十八年的时间里持续不断地在这个上面不停地进行创作,这一点我觉得也是受到这句话很大的启发,感谢BBS和格非老师。在人的一生当中可能你受到启示的时刻并不是特别多,有很多时候只是那么一瞬间,一句话,甚至是一个表情。有那么几个瞬间,作为在清华的一段难得的学习经历,把这些跟大家分享一下还是挺有意思的事情,谢谢大家!

   

潘海天:其实我们有很多专业老师都是很好的老师,当时他们的课实对我的影响和帮助都很大,比如说像朱志勋老师、钟可,还有像朱文一老师的《中国建筑史》。但是对我影响最大的是一个日本的建筑师,叫安藤忠雄,我在看到他的“水之教堂”的时候,那个时候我突然理解到了什么是建筑。他的那个教堂建在一个小山坡上,你走到那儿的时候什么都看不见,看到的只有图形的墙。他的墙的图形是带有引导性,你跟着那个墙去走,到墙的后面还是没有教堂,没有建筑,什么都没有,就是一个圆形的大水池,水池之间有一个阶梯往下走。你在这个阶梯里往下走的时候,会慢慢地觉得你周围的世界正在消失,水也在消失,那个水池里种的莲花也在消失,倒影的蓝天白云也在消失,整个世界消失了之后,你走到了下面,就是水池下面的那个教堂。

我从这个案例里头才明白了,建筑其实不是一个固体,不是修好的一个平面和立面结合的东西,它其实是和时间相关,就是和人的经历、人建构的一个过程是相关的、有机的生命体,这个对我的影响挺大。在小说创作过程当中也是同样的道理,就是小说的过程不是说呈现一个完整的故事给你,而是与读者在进入这个故事的过程当中相互的交流,文字和读者之间交流的过程也是很重要。学建筑最大的帮助对于我来说就是建立了对美的一种认知,这是建筑教育对我带来最大的的帮助,2005年之后我就基本放弃我的专业了,现在主要还是在写作。但这种关于什么是美的思考会贯穿下来。

清华还有另外一个老师对我的影响比较大,可能对所有学生未来的影响也会最大,这个老师叫做马约翰。我们当时的口号是“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我今天到西大操场看了一下,前面又加了一个定语,叫做“争取至少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为什么要加一个“争取”呢?我觉得是不是也发现很多人完成不了这个目标?但是真的开始工作以后,你会发现身体健康是特别重要的一件事情,没有好的精力,没有好的身体,很多你想完成的东西是完成不了,越被社会毒打,越经历996,越经历那种见证压力的东西,会发现最终影响你的东西还是你自身。谢谢!

   

主持人:感谢几位嘉宾的分享!其实我自己也经常在课堂上跟同学们聊天,就是说作为一门非必修的课程,其实我讲的一些具体的知识、大家非常认真地在那儿记录的观点,可能没那么重要,因为过很多年之后他们都会忘记;而关键的是能不能在一门课程的学习之中去理解这个学科和老师设计这门课程的思路,在这个过程中掌握一种认知世界的方式,更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能不能激发起自己对一门课程的兴趣,然后找到自己愿意持续学习、甚至去展开创造的一个领域,这可能要比眼前是得了一个B+还是一个A-更重要。我想,听几位的发言也会对大家未来的学习非常有帮助,接下来的问题是希望请每位嘉宾谈一下自己在清华的这些年里面,有没有曾经遇到过什么困难,比如说写作上、学习上或者生活上,后来自己怎么克服这样的困难呢?跟大家来分享一下,谢谢!

潘海天:如果说写作方面的困难,最大的感受就是我当时找不到组织,我来得太早了。

江波:BBS还没出现。

潘海天:对,没有BBS,然后科幻协会也还没有出现。应该说我毕业之后,第一届科幻协会才出现。

江波:1997、1998年的那个时候。

潘海天:对,就是找不到任何可以交流的人,我当时觉得特别孤独,觉得是不是这么大个学校真的喜欢科幻、在写小说的,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然后突然某次《科幻世界》出了一个清华专刊,那一期好像选了三个清华学生的小说,我那篇是《克隆之城》,还有一篇是第一篇,标题和作者名字我都忘了,像是头版的那种放在第一页。我很高兴,当时我想尽了各种办法找到作者的宿舍,跑过去找他,很高兴地跟他说,我是潘海天,你知道吗?他说我不知道。因为他还没有看那期杂志,但是好像当时真的很难找到这种同类。后来我是一直跑到北师大,去找吴岩老师,我发现有一拨当时的科幻作家都跟着吴岩老师,上他的科幻小说课。我在那边认识了很多朋友,星河、严蓬、杨平、凌晨……当时那个时代的那一拨科幻作家都是在吴岩老师的课堂相遇认识。当时每周大概骑一个小时左右的自行车,骑到北师大那边去上那个课,上课完之后一起去餐厅聚餐,那个餐厅叫金达莱,我还一直记得。后面你们都挺好,都有组织了,至少有交流的同类了。


江波:困难的话我刚才已经提到了,比如说大一第一个学期考得非常糟糕,那个时候状态叫如丧考妣。这种困难其实是应该的,就是在整个人生当中必须要经过一些挫折,否则的话可能会在某一个将来导致一些不可预期的后果,这是第一个困难的事情。第二个困难,其实很简单,就是我写的小说没有地方发表,我刚才提到了BBS,BBS的确是一个非常有意义的世界。当时我进清华的时候,清华的电脑还不是特别地流行,在主楼边上有一个计算机实验室,有计算机房,当时懂一点计算机的同学都去那儿借机子。我进大学之前没有接触计算机,所以那个东西在我看来是非常神秘,而且自从进了机房用了BBS以后,我也发现这是非常好的、通向别的世界的一个窗口。

在BBS上我接触到一些对科幻有兴趣的人,问题是在于我当时刚开始创作科幻的时候,BBS的平台给我的反馈有点像是说,你写得好像不是特别的好,还没有达到发表水准,这相当于给了你很多的压力,会觉得你是不是真的适合做这个事。我记得一件印象特别深刻的事,就是有个比较资深的网友跟我讲,他说你写的这个东西可能在《科幻世界》上面发表也勉强可以,但是他以一个过来人的经验跟我说,写科幻是一件非常苦非常艰难的事,建议我不要把太多时间精力投入到这个事情上。反正我也没有听他的。但的确当时在写科幻过程中遇到了非常大的困难,就是写完了以后没有办法发表,而且当时电子邮件也不是非常发达,还需要用寄信的方式去投稿。我寄出去过很多封信给《科幻世界》,到最后也没有任何的回音,叫做“泥牛入海”。

我觉得在这个过程当中对我的触动可能就是,促使我坚持下来的还是我对这个事情真正的兴趣。我觉得这是非常值得我投入去把它创作出来的事,在这样的情况底下,我在BBS上发表坚持了大概五年的时间。如果大家现在去BBS上考古的话应该还可以看到,就是我那个帐号叫江波PP,在那个帐号下收录在“网友原创”底下,大概有十篇左右的小说,相当于没有地方发表,只能发表在BBS上,起到一个自娱自乐的作用。所以说(我当时)有什么困难,可能跟现在的新人一样:我努力在写作,但是我并没有办法找到一个合适的渠道把我的东西真正变成文字,在刊物上发表,面对这样的苦闷,可能是每一个文学创作者所必经的一个阶段,不仅仅是科幻。当然有一些少数的新人可能不需要,一上来门槛就很高了,比如说像修新羽同学。一上来写了几篇都是得奖的这种感觉,所有的起点都很高。但是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所面临的一个阶段可能是说,我写了,但是我没有办法发表。这个可能就是两方面找原因,一方面的确是自己写得还不够好,另一方面,的确因为他是新人,得到渠道认可是需要一个过程。

所以,从我自己的经历来看,我觉得所有对于文学抱有梦想或者对于科幻小说抱有梦想的人,所做的一件事情应该是坚持把这个东西作为一种爱好持续不断地投入做下去,找到让自己感动的内容来表达出来,持续不断、坚持可能是所有要素当中最重要的一环。谢谢大家!


查杉:刚刚江波一直在提BBS,我估计底下在座的各位都不一定知道BBS指的是什么?

江波:知道,应该现在还有,校园网。

查杉:以前清华有一个水木清华的BBS,非常有名。在我们上学的那个年代清华有很强的BBS文化,但是现在个BBS一定程度上被北大抢去了。北大的未名BBS还活到现在,清华的水木清华BBS因为一定的原因转到校外运营,变成水木社区以后急速的老化,当年的那拨用户,现在还是他们,基本上平均年龄已经过了30多岁到40岁这样了。上面现在来看已经没有校园内的话题,都是房子、车、离婚、结婚、生孩子等。我知道现在有树洞,但跟BBS可能不是同样的东西了,那个时候上面的氛围确实很好。如果说上学的时候遇到的困难,因为我那个时候并没有开始写作,所以没有办法分享这块,但是我只想简单说一句:在学校遇到的困难不管是挂科也好,其实我没挂过,或者是考试有些什么问题也好,或者找不到女朋友也好,这些是小的问题,跟你真正走入社会当中来遇到的问题相比都不是问题。大家在最好的年华里,在全国最好的一个校园里,这些困难都算不上什么,努力拼搏向前就好了。


梁旋:今天我有点跑题了,因为我的创作是从离开学校才开始。在学校的时候我有一半的时间都在打一款叫《星际争霸》的游戏,当时是校队的主力之一,我的ID叫水木清华Love,翻译成中文就是水木清华爱,在BBS上面能看到我的帐号,还是蛮不错,当时我们清华战队有两年是全国高校联赛的冠军。你们现在可能不玩这个了,现在玩《英雄联盟》之类。我其实在退学的时候有想过,我未来的道路到底是要成为一个职业选手,还是成为一个创作者。后来选了创作者是因为成为职业选手能看到终点,无非就是世界冠军,但是成为创作者我不知道自己会成为什么样子。我会想要选那个我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的一条路,所以就走上了创作这条路。后来在创作过程中,其实遇到了很多的困难。

第一,我是完全从零开始学习怎么做电影,早期的短片非常粗糙、简单,完全是无意识的在创作,慢慢学习怎么做一个完整的创作。2004、2005年的时候,就想说我考一下北京电影学院的导演系,这两年都是在三试的时候被刷下来了。三试结束之后,一般老师会问那些最后面试的孩子,如果你们没有被选中的话你们会怎么继续走创作这条路?我当时就说,反正我现在也在做创业,做我的创作。我就真实的回答他们,事实就是他们没有要我。然后我就去那时候的一个叫光合作用的书店,找到所有的跟电影、戏剧相关的书来看,恶补了三年时间,包括把所能找到的所有电影找回来看,就大量的刷影片、那些导演的传记,还有各种专业的书。我基本上有三年的时间是自学,可以说光合作用的那些电影的书我全部看了,也补了一些之前我们在中学的时候只是听说的那些戏剧作者,类似于易卜生。大家都知道他很有名,但是在座的有几位是真正看过他所有的作品,也许不见得。所以我当时补了之前只知道名字,却没有真正了解过的作品。

直到我自己开始写第一个作品,又面临一个困难,就是看了很多经典的电影,知道那个高度在哪儿,当自己去创作的时候会觉得怎么老达不到那个高度,很痛苦。你知道你的眼睛已经看到了,但是你的手和能力达不到,那怎么办呢?但是对于我来说,我还是挺较真,最后不管怎么样,也许我达不到那个高度,但我一定要写我自己真实的感受、写我自己经历过的事,我最不喜欢写虚假的东西,或者有很多剧本的套路、结构,不行,我必须要忠于我自己真实的内心。第一个剧本基本上处于比较作者性,但是我会事先找好一些安全的点,比如说我会去研究一些排名二十的片子,他们是什么样的类型、会用哪些元素,在这些点上不跑偏,但保持创作上是我真实的表达,这样的话观众至少知道这个作品是真诚的,我自己也能感受到。我在写第一个剧本的时候经常自己哭得不行,现在再回过头看那个剧本我会觉得挺幼稚的,但是那个就是当时真实的我。

再往后的困难就是找钱的困难,因为电影不是一个人就能完成。我们需要的钱是500万美金,但是你怎么让投资人能够把这个钱给到一个新导演,而且其实团队没有非常的成熟,也没有证明过你完成过一个电影。我觉得回过头来看,其实是一个很偶然的、绝境时候的一个行为改变了我的处境。当时在2013年的时候,其实也是走投无路,我当时就觉得找了这么多的投资人,多数人都很感兴趣,但是没有人投资,就想能不能求助广大的网友。我就发了个微博,找我认识的朋友帮忙转发,让他们推荐周围的投资人看有没有可能来,如果喜欢这个作品的话,可以来投资这个作品。直到我们发起那个微博,后来做了一些众筹,成为当时中国众筹金额最高的一个项目的时候,才有投资方看到我们,愿意相信我们。

这个事件对我们的启发还是非常大,从那个时候我开始建立了非常强的信念,就是说好像世界对我来说会变得不太一样了。以前的话在我理解起来整个世界是非常孤立,就像刚刚江波老师说,我们在做一个创作的时候,不知道该如何让我的作品被看到。我自己是在那个事件之后,世界观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意识到人跟人的联系远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深刻得多,如果你主动去伸出手请别人来帮助,或者主动能发出声音的时候,很多事情会发生改变。我会意识到人跟人的联系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如果你有足够强的信念和足够主动的激情,你可以去打动任何一个陌生人,然后请他来帮助你,跟你一起来完成这个事情。我们后来有一首很流行的歌叫《大鱼》,大家可能听过,也是我当时就想“我要找王菲唱”。大家知道找王菲唱是很不容易的事,但是我又觉得在我的概念里面没有什么做不到,就先去尝试,我找很多个音乐人做了很多场demo,最后终于有一首让王菲喜欢的demo,后来因为价钱没有谈拢,没有请她唱。但是你们要知道,《大鱼》这首歌是王菲挑的,尽管她没有唱,但是我整个努力的过程,让王菲从那么多我们努力做的demo里面挑出一首歌,最后让周深唱了,那首歌传播非常广,也是很大地帮助到了这个作品。

我分享这个例子就是想告诉大家,很多事情你需要敢想,然后想到很多方法去做到才有可能去实现。很多时候你需要勇气和信念,说来简单,但是真的这两个词特别重要:信念是你遇到困难的时候,依然相信这个东西是好的,能够被看到;勇气就是有去推开一扇板门那样的动力,这两个词对于创作者来说特别重要,所以想用我的经历送给大家。


郝景芳:我听梁旋说了之后真的挺感动。前几天我在看《发展心理学》,当中就提到了创造力是怎么回事,其实创造力本身需要几个元素:第一,自己有一个想法和思想;第二,是很执着的、坚持的有点偏执的这种精;第三个,是能够把这个想法卖出去,你真正能够向别人销售你的想法、让别人接受你的想法。没有任何一个想法只停留在自己的头脑里就是有创造力的,你需要把你自己的想法实现出来才是创造的过程,所以总会需要一个让别人翻译你想法的过程。梁旋刚刚说的过程非常主观,真正有创造力的人,当他有了自己的想法、有点偏执狂的坚持的劲头,还得有一个真正说服和打动整个世界去接受的执着和勇气,这个真的挺重要。我们现在也面临着自己在做的很多事情也得需要找投资人,也得需要面向消费者,整个过程当然一样的艰难,但是也仍然会有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执着的信念,所以就能坚持下去。

在学校里面可能很多清华的学生都会面临类似的问题,就是上了清华之后发现自己没有那么优秀了,觉得自己哪儿也不行,这个心理打击在清华里面挺普遍。我原来在学校里遇到的也是同样的问题,也是觉得很崩溃,心理问题很严重,但是确实是在学校一段时间,经历过去以后,就发现在清华里面你没有自己想得那么优秀,出了学校以后发现也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差。就是在学校里面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比这个比那个都不行,什么都有很牛的人,才华横溢的人很多;但是出学校以后会发现其实也没有那么差,还是有很多方面的能力比别人会强一些。所以心态上还是得让自己保持稳定,不要轻易妄自尊大,也不要轻易妄自菲薄。在清华这样的经历对于从小到大天资还不错的孩子非常重要、很宝贵,可以打击打击从小到大养成的那种妄自尊大的心态,打没了以后再重新开始,会保持一个稳定和比较良好的、健康的心态,后面说的勇气、信念等等,其实得建立在一个比较良好的自我认知的状态下。

在学校里面,我其实当时遇到一个很大的问题,是我原来真的是很希望能够在物理上面做出一些杰出的贡献。因为我生命中的男神,没有之一,就是薛定谔,比薛定谔稍微次一点的就是狄拉克和费曼。当我意识到自己永远没有办法做出像人家那样伟大的成就,甚至到后来人家做的事情自己已经看不懂了,这种情况下就特别受打击,就是那种奔着男神而来,然后到了男神跟前发现人家还在山顶上的那种感觉。当时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就是要不要放弃?真正在科研这块放弃特别不甘心,要是不放弃又觉得自己天赋到头了,后面量子场论这些真的看也看不懂,就特别难过。这个感觉还不完全是觉得考试没考好,而是人生有点幻灭,一直以来的意义目标都在那儿,但是临到跟前会发现自己其实走不下去,挺幻灭。

写小说也经历过同样的事,写小说上我的男神就是福克纳,一直特别喜欢,包括塞林格这些作家都挺喜欢,也经常觉得自己写得这么幼稚、这么烂,写不好,也接近不了和心中男神的距离,投稿经常被拒稿,也很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这方面的能力和才能。几重打击都很幻灭,也是有一段时间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何去何从,干其他的事都不是自己想做的,我去投简历到银行,连面试都懒得准备,连看面试题都看不下去,真的一页都看不下去的那个状态,后来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实际上后来再回想起来,是怎么走出这种幻灭状态的呢?也是回到梁旋导演刚刚讲的,要找到自己心里到底要表达什么,自己心里到底喜欢什么,自己心里实实在在最有感受和最有感触的东西是什么,中间有一段时间每次当我小说被杂志和出版社拒稿了,就特别怀疑自己,觉得自己没有能力,但后来当我把坐标系回到我自己身上,思考我到底想表达什么,什么是真正打动我的呢?当我把最有感触的那个点表达出来以后,就无所谓了,拒就拒了,起码我知道这个小说是自己想要表达的内容了。

《北京折叠》就是《科幻世界》杂志拒稿的作品,投了他也看不上,当时遇到好多这种情况。但是无所谓了,被拒就被拒了,我还是知道自己想要写什么,想要表达什么,什么是我心里比较好的标准的东西,如果和外界的标准合不上就合不上,合不上我就相信自己,在这种状态下对于自己达到什么样的成就也没有太大的要求,而是按照自己心里觉得很好的东西去做,心态就平和了好多。现在其实自己在做的很多事情就很创新,没有什么其他人在做过,包括我在做新的App的开发,虚拟AR相关的事情,虚拟偶像相关的事情,还有自己也在做一些新的探索性的创作尝试,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说实话都有那种“不管其他人怎么想,我想好了就去做”的想法,你觉得我肯定失败,我就不会跟你说了,我也不会因为你们认为我肯定失败就不做了,我自己就去做。我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也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有一点偏执狂的劲头,所以还是非常非常坚定的在做自己的事情。

总的来讲,清华给我的影响还是挺大,再提一点,刚才对我影响很大的课程,没提格非老师的课,刚才江波提起来我想起来了,格非的小说课对我帮助非常大。我是去旁听,格非老师激情四射讲的那些小说,让我一下子觉得这个文学评论的境界特别棒,我还很崇拜格非老师,他的小说课也是给我打开眼界。在清华的这段经历一是让我心态摆平了,不像原来在中学很自以为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然后遇到了谷底,遇上了觉得自己什么也不行的打击也能恢复过来,现在就是挺平和,做自己想做的事,执着的坚持到底,成不成功无所谓,大概就是这样的想法。


陈梓钧:说到清华里面的困难,刚才谈的很多是学业上面的困难,这些可能是比较普遍,我自己也经历过。尤其是大一的时候,经历过成绩并不很理想,我是全班的倒数第二名,倒数第一名是忘记了要去考试。然后到大二的时候,发现通过刷题,不知不觉的就排到前面了,忽然一看不是我排到前面了,是别人都去打游戏了。这个时候我才明白,尤其是成绩相关的困难都是小事,困难在每个阶段都有,当下自己面临的很多困难很多都是可以解决的。我印象比较深的就是大二的时候,也是找不到自己的理想,有点幻灭。因为我是从初二开始就对航空航天比较感兴趣了,当时对这个的认识还是觉得很酷,慢慢却发现这个可能是纯粹的标准或者经验构成的东西,在这个行业新人可能要十几二十年,才有可能去有一定的话语权,上升可能更加的是论资排辈或者以看经验为主,不太可能像物理学家、数学家,像伽罗瓦21岁就发表了群论,这个不太可能出现,再有天赋和再有能力,可能用处也不太大。当初就想这个理想是不是真的是自己想追求的呢,还是只是为了显示自己比较酷,所谓一种表现自己的方式,对自己也产生了质疑,那段时间心态也比较崩。

但是好处是这样的心态催生了当时不少的创作,因为像第一篇写的《海市蜃楼》,讲的就类似于去追求一个耀眼的星球,最后发现宇宙中的光是不一样的投射,发现绕了一个圈、追求的依然是地球本身,就是说的理想幻灭。这个也是好事,后来很难再产生这么强烈的情感冲动和波动,在本科或者在求学的阶段、人生观、价值观形成的阶段,这种冲动是比较激烈的,这也是我现在面临的比较大的创作困境,可能在理性上可以做出大量所谓的科幻点或者科幻情节,多得用不完,但是怎么去从感性上实现、创作的时候人物怎样冲动地完成一件事情,因为写的时候觉得不太能写一个自己没有切身感受的、不能感动自己的作品,写不出来,最好是像当时创作第一篇、第二篇的那样,让自己感动的眼泪哗哗的那种创作冲动现在越来越少,感性上变得越来越麻木,这是比较头疼的一件事情。其实每个阶段都会有每个阶段的困难,尤其是走出去之后,过了这个阶段再回头看,其实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修新羽:刚才听了学长学姐的介绍我感触很深,作为文科生瑟瑟发抖,觉得你们是在骗我去学四大力学。

我自己在创作中遇到的一个问题是,许多科学论文我可能看不懂。这也是一个很大的争论,文科生觉得理工科应该写科幻,因为你们懂科学;理工科的说那你们文科生应该写科幻,因为你们更会写,平时写得比较多。当然,得知你们理工科很多自己也看不懂,我就放心很多了。这其实也是刚才谈论到的认清自我、学会放弃。我在学校的时候,大家讲过一个段子,应该是北大的人讲的,说是如果一个北大人对专业课学不明白的话,他们会想,学不明白就应该找点别的事来干。但清华人专业课学不明白的话,就会想,我不应该干其他事了,我应该加倍熬夜来学这个课。这个段子在暗示说,清华人特别喜欢钻牛角尖。但就我在清华的感受,其实大家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夸张,更多的人是在专业学习过程中不断成长、逐渐地认清自我,去学会扬长避短、借力使力,不要总是死磕。放在科幻上也是一样的,比较具体的科学原理如果我实在看不懂,就会多去请教其他学科的同学帮我把关提建议,没必要什么东西都要自己学会、自己掌握。

我在清华遇到的第二个问题是,创作环境问题。我个人写小说时喜欢把自己关在封闭空间里,不要有其他人在。这样的话图书馆就被我排除在外了,因为来来往往的都是人,我老有一种羞耻感,就是我在这儿写小说,总担心路过的人会瞅一眼。当时听说曹禺在老馆有一张桌子(大家可能也都知道,我也去看过),心里就想:修新羽啊修新羽,你一定也要在老馆找张桌子,这样万一以后你成名了,就可以回来说这是修新羽用过的某某桌子。然而下完了这个决心,第二天还是宅在宿舍写,边写边想,不知道宿舍里面的这张桌子能不能保留到以后我真成名的时候,大概是不能。不过现在学校已经有研读间了,我觉得整体创作环境是越来越好了,以后学校肯定也会给我们提供更好的条件。

遇到的第三个问题,就是写作的心态问题。大三的时候我在写一部长篇小说,当时特别中二,写得非常投入,投入到晚上总做梦,做梦之后白天也在想这个事,时不时还会流下眼泪。我觉得受不了了,得找格非老师聊聊。他那学期开研究生课,没有本科生课,我就只能去蹭课,坐在那儿等所有人都走了,就拉着格非老师说,老师,我在写一篇小说,但我老想着这小说,我写着写着自己都忍不住流眼泪。边哭边说的。然后格非老师非常善良地安慰我,他说,别担心,我们当年也是这样的,我们当年都躺在床上哭。他这么安慰我,我顿时就想开了,原来每个创作者都会很痛苦,不是我一个人在受苦。想开之后,我就把那个小说扔到了一边,至今还没有写完。我已经不那么着急了。

说实话,写作是有一点儿苦行僧式的行业,到底要不要写、到底要不要表达,这是一种冲动和使命感。这种表达欲也面临着写作技术或者是时间、精力、压力的种种考验。大家还是要调节好自己的心态,想明白对自己最重要的是什么,这就是我想分享的。


宋婷:修老师说得对,我也是这么觉得,我本科像大家这么大的时候,我最大的压力就是你做的事情可能别人觉得做不成和别人没见过。我本科时选择去那么多发展中国家做公益、在世界各地办黑客马拉松,其实意味着不可能在学校里面乖乖迎合每一个对于“优秀”标准。这都是要取舍。我总结了两个词,一个是对抗,一个是热爱。我一直是在对抗,因为我在清华工科氛围非常浓厚的、一个令我充满感恩的环境里面长大的文科生但我一直在想那什么是“我”。什么是我应该留给外面这个世多的成果呢?我觉得和标准的对抗是免不了,如果没有对抗,说明你没有在问自己一些很本质的问题。第二,就是热爱,我跳了六年清华学生节的开场舞,我特别喜欢这件事,但是身边总有人跟你说,你要怎么样,比如说你之后要干什么。我会觉得这股热爱的力量如何能在本科、你试错成本最低的时候就让你追求内心的光,来把它抓在手里面,会是一生都不会后悔的一次尝试。也希望师弟师妹们或者同学们,都能够去找到自己内心真正所爱,不要害怕和你自己以外的世界对抗,同时保护好自己的健康,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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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交流

主持人:谢谢各位嘉宾的非常生动和可贵的分享,我很庆幸,今天我们有这个录像作为记录。他们的分享里面都有一些共同的主题,就是如何找到自己内心真实的冲动和想法,如何把这个想法执行出来,以及执行出来之后如何跟他人进行交流,我想每个同学应该都有很多的感受。在这个交流的过程中,我发现大家在频频地露出会心的微笑,我想今天这么难得的机会,可能也会有一些观众想要有一些问题,于是接下来这个环节我们就看看有没有听众想要给嘉宾提一些问题。

提问: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一下潘海天老师,前面提到了1996年的时候,《科幻世界》当时发表的清华专刊,上午应该是有4到5篇是清华学生写的,至少4、5篇。我想问一下,当年这个到底怎么组织起来的呢?因为您也说了,那个时候清华也没有科幻协会,也没有人牵头,应该不会有清华内部牵头去做这个事情,我想问一下清华专刊早年有没有什么故事讲一讲。

潘海天:其实没有组织,当时没有任何的组织,《科幻世界》是一个稿件很多的杂志,他收到的稿件量始终很多,所以会有一个大量的堆积积压稿件。从我们那个时候就是这样,一个稿件交上去一年之后才发。慢慢积累过程当中,可能他自己发现了,这一篇清华学生写得不错,就去搞这样的策划,把那几篇稿件合在一起来出,他会干这种事情。所以这个不是我们组织出来的,应该是《科幻世界》他们做的一个策划。

提问:我也想问潘海天老师,您是建筑系的学长,我也是建筑系,但是建筑系那么“肝”的一个系,您是怎么抽出来时间一边做建筑设计,一边还能写作呢?第二个问题,就是您在之后进入了工作之后,您怎么平衡作家和建筑师这两个身份的呢?

潘海天:我觉得是挺难的,因为建筑系是我们熬夜最多的一个系,我们从大一开始就开始熬夜,老师都看不下去了,说你们从建筑分析这个作业就开始熬夜,后面怎么办?然后我们当时大一的时候,对北京的天气还不太适应,熬夜第二天出来就有好多个同学鼻子里都是插着卫生纸出现,因为都流鼻血了,就相视一笑。一直到后面工作的时候也有同样的问题,就是我们建筑有很多方案投标,投标性质的方案都是要大量的花时间在工作上面。所以现在说什么996,我们(学建筑的)每次看到996都是轻蔑地一笑……所以确实我觉得困扰挺大,而且我一直觉得一个人可能不能同时干两件创造性的工作,如果你把所有的精力分开来,你又去做建筑创作,又同时做小说创作,最终可能还是会有挺大的冲突。最后我放弃了建筑这个行业,2005年的时候放弃,开始做《九州幻想》的杂志,2012年做了一个公司,主要做剧本创作,主要是想把科幻往影视化的方向去发展。我觉得你可能要做好准备,如果你真的想走文学创作这条路,你的建筑有可能要放弃。


提问: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郝景芳老师,就是我看到您的职业生涯发展应该是比较多姿多彩,刚开始在物理学,又到了经济学,现在也还在写小说,并且现在是在走教育,我自己是一个药学院大三年级的学生,之后也是想读清华教研院,我现在遇到的一个问题,就是药学和教育学之间实在没有特别大的关系,毕竟现在在学专业课,虽然有保研的压力,自己必须要把专业课学好,但还是感觉缺乏一些动力。所以想问您,您现在做教育创业方面,自己之前的物理学跟经济学等等的积淀,对于现在的工作有没有什么帮助呢?还是说就像刚刚说的无用之用,对思维的锻炼呢?谢谢。

郝景芳:首先我觉得跨学科是一定要尊重你进入的那个学科,要从零开始的,把那个学科按照里面的基本逻辑,还是都要好好学一遍。比如说进到经济学里面,我刚开始的时候是觉得我最感兴趣的是用一些物理的,这些自然科学里面的规律、思维方式去研究社会学。但是进到经济学里面以后,我会发现其实确实需要先按照经济学里面的基本逻辑,从最开始的基础原理——供需关系、理性人假设、最大效用假设——先一定要按照它的方法、理论形成过硬的基础,然后才说得到跨学科的结合。包括我们现在做教育,最开始的时候也是从零开始,从精神分析的所有的理论书——发展心理学、认知科学、脑科学、教育学基础……我翻这些专业的书也有翻了百本以上,这样才可以作为一个你能做这个行业的入门。所以我自己觉得要想转专业、跨学科,实际上并不能直接拿第一个学科里面学到的知识到第二个学科里面应用,还是要从零开始把第二个学科好好学一遍,等两个学科相对来讲都能做出比较专业的判断的时候,这两个学科的关联就建立起来了。

像在教育这边,我现在做一些儿童心理的课,是上到像武志红这样专业的心理学平台的上面去的。起码从儿童心理的角度,我作为一个专家去讲的这个课,并不会被专业人士认为是外行人的一个课。我自己觉得在一个行业里面要先尊重这个行业的专业人士,他们所有的专业基础,要按照这个行业的专业基础去达到一个相对专业的水准,然后再从事这个行业的事情。但是一旦达到这个行业基本水准的要求,比如你跟经济学家讲的经济学的东西能达到他们基本的入门水平的话,那么对于在此之上更高的水准,其实你跨学科的背景一定是有好处的。你可以有一些他们只有这一个专业背景的人没有的知识和素养,以及基本理论上,比如现在他们可能做工科,他是学能源的,但是又学了商科,最后他肯定能把能源发展和商业经营融合起来,可能做企业会做得更好。所以,到了某一个阶段以后,当你两个专业都能够达到一个比较专业的水准的时候,这个跨学科的结合就可以带来非常多的联动。

比如我们现在做教育,其实全国各地都有非常大的、做新的科学探索馆的需求,这个事情就非常难做。因为博物馆学是非常大的,而且未来在中国有很多需求,但是你要想在中国做出一个杰出的探索性的博物馆,尤其是现在像亲子以孩子为主,你要完全地了解这些科学原理,并且你要知道这些科学原理是怎么去探究式的理解、怎么讲;你还要懂孩子,懂认知发展,知道孩子在这儿能懂什么,不能懂什么,它可以怎么设计;与此同时,这个如果是和地方文旅合作的话,要知道地方经济的需求、房地产的需求,你的经济学背景又起作用了。我们现在在给儿童做课程,怎么把一个科学的课程讲宇宙讲的深入浅出,这也是比较难。还有很多的领域,其实会有非常多跨学科的需求,还有现在VR线下体验馆的需求,他们想我给他们做故事情节,我现在的就是精力时间太少了,需求太多了,以至于排不上,都没空做。但就会发现有很多的领域需要跨学科,比如说你现在有药学的基础,后面你又想要做教育学相关的事情,你一定会发现它有很多的跨学科的需求,是得要求这两个领域都很专业的人才能做。到那个时候你自己做的就会如鱼得水。

第一点,跨学科一定要从零开始,把另外一个学科也学到专业的水准,第二个,你要相信你所有的学习都没有白费,所有的积累早晚有一天都是有用。现在我们做的儿童教育领域对于我背后这些专业的需求很高,比如说我现在给孩子做答疑,如果没有原来这么多年自然科学、社会科学这些领域的学习,小孩问的这些问题根本都答不上来,专业背景永远都有用,而且技不压身,你的位置越高,你需要用到多方综合性的知识背景和能力越多。


提问:老师们好,我想问梁旋老师两个事。我可能是今天参会相对年纪比较大的,是大学里行政方面的老师,郝老师也是我们的老师。我想问,我的专业是经济,但是我很不好意思,写了大概180万字的小说,但之前都是投过稿,或者就是一些纸媒,但是现在基本上都是网络小说。我就想问一下,其实我曾经尝试写科幻,但是我感觉我的功力太低,因为我完全没有工科的背景,基本上学的就是经济,最后还是流于雷同,还是在写网络上所谓比较流行的一些小说,但是可能就是这一番所谓从小的热爱,一直在坚持着,相对于纸媒,网络小说签约的概率比较高一点,我的每一份小说也都签约了。就想问一下,我们在写这些网络小说的目标是不是就是要把它IP化,或者拍成电影,或者拍成电视剧,这才像一个网络作家的成功标志?当然我是说除了那些非常高的大的奖项之外,这条路怎么坚持下去?基本上我感觉现在网络小说在这一个阶段,怎样能够创造出来比较新颖的小说?还有就是说怎么样能够让它IP化,或者IP化对于一个作家来说,除了赢得奖项之外的能力体现,这是一个最终的目标和方向吗?

梁旋:你现在是有专职的在清华的工作,业余时间去写创作?

提问:对,我只是一个科研中心的助理老师,就是一个行政工作者,但是我基本上在业余时间写,可能码的字数速度比较快,所以就是能够完成网络上最基本的要求。现在是有四部作品,我每写的每一个作品都是被签约了,就没有没签的,但是现在感觉好像没有什么感觉,就不知道怎么再坚持下去?

梁旋:这个问题今天中午我跟江波老师、还有几位创作者也在讨论,感觉确实是在早期对于创作来讲是挺艰难的过程,我觉得有一个现实,国外会有一个榜单,榜单上面包括所有的体育明星、作家、艺人,全部列在这个榜单里面,你会看到那些创作者,有写小说,有写科幻的,排在整个收入榜的前面,就是前20名,但是中国排到前100都感觉困难。确实是一个现状,就是现在纯粹的创作者好像在目前国内的这个环境里面,他的媒介没有给到足够的支撑,导致在还没有知名之前会有特别长的阶段是很艰难,如果你要写科幻,可能现在光靠发表好像只能在《科幻世界》,这是最主要的媒介,其他的都是在一些文学网站上面去发展,我觉得这是国内现状,但是我个人觉得这个现状慢慢会改变。如果从现状来说,确实得是到影视改编的阶段才会有比较好的收入,除非你能够做到像刘慈欣这样的顶级畅销作者,才能够有比较好的收入,否则的话,一般的作者其实在收入来讲还是比较艰难。

我现在自己也在考虑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因为像国外的综合性大学都是有非常专业的编剧系、电影学系,但清华其实没有一个很好的传统,文学整个学院在清华整个体系里我自己真实的感觉其实是处在比较边缘的位置,我在上学的时候真的都没这个概念,都是从课文里面听到了朱自清,没有在广告上面看到你们会搞什么活动,所以从来没有注意到。我在清华待的三年的时间里,整个清华的文学领域(在我认识中比较边缘)。

主持人:现在有了,就是中文系有。

梁旋:我个人觉得在国内环境比较艰难的是,在一个综合性大学里面没有很好的学科提供给创作者专门学习的机会,中文系是,但是我感觉太边缘了,而且没有那么市场化,这是我个人感觉,它还是比较追求纯文学性的诉求,这是一个大学教育的缺失了。另外,中国的普通人没有看书的习惯,大众没有看书的习惯,大家现在注意力都在抖音或者视频网站上,我觉得创作者,作为一个小说作者可能得多做一点工作,确实在有自己作品的时候得主动的去找到那些已经被认可的,比如说你可以找江波老师帮你看一下,或者是网络小说作品的话,是不是可以找同类型的作者去看一下。你不要害怕,只要给他们发私信,你发100份私信总会有那么几个好心人给你回复,也许他们就是帮你打开大门了。

提问:我就感觉年纪已经太大了,感觉自己领悟得太晚了。

郝景芳:在中国,影视化确实是很重要的带来收入和知名度的来源,可能因为中国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阅读文学了。其实文学和影视作品是两个门类的艺术作品,并不是完全一回事,我们现在认为很多特别经典的文学作品到今天还是非常文学,很难被影视化,像《追忆似水年华》,谁看都觉得写得非常好,但还是不能被影视化出来。为什么呢?因为他写了很多抽象的思绪和情感,都很文学化,但是就不好用影视语言呈现。可是原来,即在当今视觉媒体时代之前,文学本身作为一个专属门类,本身就是艺术品,你写一个文学作品有人看了之后就能受到感动,它就是一个终端产品了,影视化算是衍生。今天这个时代确实因为国人阅读太少了,国人读小说、诗歌、散文和读纯文学已经太少太少了,以至于大家都不看书。一个写作者只能通过影视化才有可能被知道,以至于把文本创作者当成一个影视化的中间派,这就导致了给写作者带来的问题,就是文学质量的下降,因为以影视化为最方便来考虑的话,可能就是场景对话、场景对话、行动,把文学作品当动作片来写,实际上排除了80%优质文学本身创作的标准和题材了。

在这种情况下,我也不知道出路在哪儿,作为文学创作者如果还想有一定的文学本身的追求,确实可能需要面对长时间不太出名,自己默默创作,有一些人看,也能出书,但也到不了多高知名度和收入境界的问题。如果把自己定义为一个真正的文学创作者的话,那就接受这个现实。如果觉得还是更希望能出爆款作品,那可能一上来就和影视公司合作,按照影视公司的比较容易做IP的方式去写古装、写爱情、写玄幻,虽然不能写穿越了,但是现在好像流行死而复生,就写这些。如果这是自己的爱好还可以,但如果自己也不是那么喜欢的话也没必要强行追求。在中国确实现状就是这样,现在阅读文学作品的人可能非常非常地少。

提问:我觉得(写作)是人生的陪伴吧。

梁旋:我个人觉得如果要追求纯粹的文学、艺术,包括电影,如果要追求艺术电影,我很喜欢塔可夫斯基,他也拿了很多的奖,但是看他的日记就会知道,他每部电影融资都特别困难。所有的艺术电影都面临这样的问题,很多绘画的作者,梵高等,也是在当世的时候都不为人知。我觉得要追求纯文学或者艺术,要有为之献身的觉悟,如果没有的话,那趁早还是不要走这条路,我个人建议是这样。本身这在我看来就是献祭或者牺牲自己去追求的事情,如果追求怎么通俗和流行,那是另一回事了。


主持人:因为时间关系,我们再接受最后一个问题。

提问:首先我是航院的学生,跟陈梓钧老师一样,很遗憾没有看过陈梓钧老师的作品,但是我今天有在阅读所谓新生代科幻作家的作品,包括陈楸帆老师、七月,可能郝景芳老师也算。我发现我初中和高中看的都是像大刘和江波老师的作品,他们写的的是比较宏大的。但是所谓新生代科幻,我不知道定义准不准确,他们的主题逐渐转向技术伦理或者说像社会中一些深层次的问题,像AI的问题,还有生物科学、生命科学等科学技术带来的问题。我想问一下郝景芳老师,您觉得这个现象会持续下去吗?我们以后的科幻会逐渐从那些宏大的星辰大海,转向非常内部的问题,还是说两者兼而有之去分别发展?谢谢。

郝景芳:这个问题我想各个老师都可以回答一下,尤其像江波老师对科幻界有更多的观察,其他老师也可以。实际上文学创作还是非常个人化,就像导演,既有人去导特别宏大的史诗剧作,也有像贾玲导演拍出《你好,李焕英》,强调自己的个人情感。作家也是这样,以前可能说作家经常有一代作家同一种风格,或者整个国家的作家都是同一个风格,那可能是非常时代特色的产物。但是在一个稳定繁荣的创作市场上,通常会非常多元化。我们国家是面向下一代创作者会越来越多的时代,我自己觉得去写情感、写烧脑的和思维类、探案类、宏大题材的一定都会有,因为自己喜欢什么就写什么是一个创作者的天性。今天有人唱民谣,有人唱电子,也有人做史诗背景的宏大交响叙事,都还是会有。我现在在写的长篇还是关于宇宙、关于外太空文明,会写一些放眼到外太空的故事,我也有很大一部分兴趣是在社会、人心、情感变化、思维和内心深处等等。这也是因为不同写作阶段自己的兴趣也不一样,反正我觉得以后可能是很多样化的创作生态,读者也会自己选择吧。

江波:我觉得的确像景芳说的那样,这是作者个人风格的问题,每个时代可能会有一些比较特殊的作者,这个作者可能会成为一个标志,但并不是说这个时代就没有别的类型存在,也会有其他的类型、其他风格的存在。但是话说回来,整体的风格的变迁,我觉得可能跟整个社会经济的发展有一定关联性。如果你考察过中国科幻的话,可以看到中国科幻在五六十年代的时候有非常强烈的科普倾向,通过科幻文学这种载体,向大家传授很多科学知识。这是当时科幻的一个普遍特点,到了八九十年代的时候,更多的外向型的出来了,更偏向于文学了。我有一个观点也不知道对不对,当科幻的文学属性被明确的时候,它的确会越来越偏向于对人性,或者说对于情感的探索,也就是说它更向纯文学类型靠近,向着外向型的探索、有一个好点子,这种反而会被逐渐弱化。

我不知道这个观察是否准确,像美国的雨果奖,他们黄金时代的作品和现在的作品完全是两种风格,但是它也反映一种时代的变迁。黄金时代的美国非常朝气蓬勃地在发展新科技,这种外向型的东西映射到文化当中,所展现出来的科幻风貌非常硬朗。现在的的雨果奖的特点是,女作家占了很大的比例,同样风格更偏向于细腻地描述人性、描述人的心理。这可能跟整个社会的发展阶段有一定的关联。总的来说对于科幻文学将来能否保持这种黄金时代的风格,保持外向型这一点上,我持悲观态度。这是历史的阶段,随着时代的发展,女作家可能会占据主导,逐渐地整个风格会向纯文学的方向发展,这是我的一点看法。飞氘应该是研究过,很透彻了。


主持人:我就不对这个问题进行展开了。由于时间关系,我们最后一个环节是请各位嘉宾每人用一分钟的时间给我们现场观众讲几句,他们有的人可能正在面临着各种各样的压力和焦虑,有的人可能不知道压力为何物,请你们每个人用一分钟来总结一下。

潘海天:焦虑这个事情在学校里还是不用考虑太多了,因为后面需要你们焦虑的地方多着呢。等你们毕业以后到了社会,各种压力都来了,工作上的、来自家庭的、经济上的、事业上的,都会逐渐浮现……特别是现在没什么好焦虑的,后面遇到的事情很多。真的扛不下去了,还有龙泉寺在等着大家,能把一切都抛开(轻装上路)的话也是一条解脱之路。

主持人:江老师往回拽一拽。

江波:我觉得挺好的,挺感人的。我送大家两句话,一句话是坚持就是胜利,另一句话好像是一位将军说的,他说,有何胜利可言,挺住就是一切。可能所有的过程都是一个熬的过程,或者你只要能熬过去,就会迎来更多的曙光。

查杉:其实我觉得所谓的焦虑,现在有一个词特别流行,就是“卷”。我想在座对科幻有兴趣的同学们,既然心中有星辰大海,就没必要把自己卷到一个小小的,都卷到夸克里面去了,还是有很广阔的空间供我们寻找自己的方向,不要太“卷”就可以了。

梁旋:我觉得还是看你是什么体质,每个人还是要了解自己的体质。比如说像卡夫卡,他就说他经常感到害怕,但是他说害怕可能是他身上最好的地方,害怕到什么程度,到他的很多作品都不敢在生前发表。我觉得每个人有不同的特质,有的特质就像大家说的,有的人是焦虑以后,那个焦虑会变成激励你做事情的动力,不焦虑就做不了,对于这种人焦虑就是你的理论,在你三岁的时候就决定了,所以没什么好逃的。还有一种是我比较向往的状态,也是前两年清华开学典礼校长给大家推荐的那本《瓦尔登湖》,基本上就是西方的龙泉寺,在一个湖边什么都不依靠,就靠自己生活五年。校长为什么给大家推荐这本书呢?就是因为你们太焦虑了,你们可以看看人在“没有”到什么程度的状态还能生活下去,还能非常自给自足。

作者说过一句话,我挺认同,他说生活中遇到的各种各样的人会给他各种各样的忠告,他觉得没有一个人说的是有道理的。我觉得他其实很有自己的想法,因为他构建自己的世界观。说到底,这个世界的本质就是我们在讲故事中生活下去,人类本来就是靠讲故事在往前推进文明,本质上你的生活不过就是你自己给自己讲一个故事而已,你给自己讲什么样的故事自己决定就好,真的不需要听别人的,但由你定到底讲一个害怕焦虑的故事,还是讲一个怡然自得地把负面情绪消除的故事。这取决于你自己,看你喜欢怎么样。

郝景芳:我最后说一句,其实回到自己是挺好的方式,回到自己到底想干什么,什么是我内在的驱动力和冲动。如果这个东西想清楚了,不断贴近自己内在想要的东西,实际上就没有什么好焦虑的,反正这辈子就把我想要干的事干了,成就成,不成就不成,不成也对得起自己,成的话还挺幸运,在这种情况下对得起自己就好,没什么好焦虑的。真正的偏执狂其实就是非常接近回到自己内心,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想干什么,这种情况下也不用和别人抢,基本上没有什么好争夺的,因为你一直在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这是一个内在的、创造的过程,创造还是很重要的,创造是破解焦虑唯一的方法。

陈梓钧:我可能还不太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但我之前采访几个大佬时也问过他们同样的问题。我采访过神舟七号的设计师王翔,是清华航院的学长,主办方问他说当时做这么重要的事情,一旦有什么差池,这个火箭就炸了,全世界都看得到,压力这么大。他说,有压力吗?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感到焦虑了,我都没有心思去焦虑,慢慢就过来了。如果产生焦虑的话,是从某一件小事情慢慢地开始小的焦虑,后来是中等的焦虑,到后来他就不知道什么叫焦虑了,因为都在忙着解决问题和创造,都不记得什么是焦虑了。另一个是我们的同事,他负责的事情比较重要,一旦计算出差错了,飞机弹射出舱的时候可能会闹出人命。他之前真的很焦虑,做不好可能就会有人死,这个焦虑怎么办?他提了一句话,团队作战,不要什么事都一个人来承担。焦虑,可能清华的同学追求的焦虑不是出世的焦虑,放下一切去逃离,大家所说的焦虑更多是我要把事情干成了才不感到焦虑。这个比较难,但是真正想把事情干成、不焦虑的话,可能团队作战是比较好的方式,大家一起在一个战壕里面战斗,慢慢地就不会自己有这么大的压力了。

修新羽:当然我也有特别焦虑的时候,那时我往往有一个小小的思想实验,想象自己现在已经穿越了,我不是“我”,而是穿越到了“我”的这个身体里。这一刻我就会想,我没有穿越到新石器时期,而且现在还有一个清华的文凭,已经是中大奖了,还怕什么。前两天我还看到一个特别有趣的帆布包,上面写的是“思想包袱”。希望大家也每次都能把“思想包袱”抓在手里,拿得起放得下。

宋婷:放下思想包袱。其实我当初确实还是没怎么焦虑过。但也是长期高压。我觉得挺逗的是这两年我发现一个调节方法,不一定对每个人都有用,但对我来说还是有挺大用处,就是提高自己觉知爱、快乐、痛等等情绪的能力,然后在生活中抱着“不评判”的态度:没有好和不好,它只是在那儿,它就会走。我助理特别怕我抑郁,我助理说今年你把想做的作品都做完了,别抑郁就是胜利了,这个话对我影响特别大。我每天都有十分钟的冥想,她希望我不要被“目标”蒙蔽和裹挟,能够在保持健康和安全的情况下实现我想实现的梦想。我助理也是咱们人文学院的师妹。我觉得真的走不出来的同学可以去校医院和心理咨询中心,这个咨询中心是24小时开放的。不要觉得羞耻,该求助就要求助。还有如果有人觉得真的调节不好,可以尝试一下冥想,但是冥想并不一定能解决更大的问题。如果真的承受不住,还是要去找专业的医生求助,也没什么可害怕的,这很正常,就像我们感冒一样正常、需要调与疗。希望大家都能健健康康。

主持人:挺好,最后的发言非常有清华务实的风格,今天的活动因时间关系,就要告一段落了,我想各位嘉宾跟我们分享的核心还是这样一个观点,希望每一个人都能够在一生之中认识自己,完善自己,最后成就自己。当然作为清华的同学,可能我们还有更高的希望,就是还能够做一些创造性的工作,并且在这个创造的过程中体会一些乐趣。作为一个教育机构,清华也希望能够帮助大家在这个过程中有一些发现。通过嘉宾的分享,我想阅读科幻文学、科幻作品,甚至创造这样的作品,可能是完成一个自我认识和自我实现的很有帮助的途径。我们再次用掌声感谢几位嘉宾的到来!接下来我们请清华科幻协会给嘉宾赠送礼物,然后合影,我们还有大概十分钟的时间可以再简单的交流一下。晚上7点半这里还有一个活动,各位老师还会再登场,跟我们分享。